與楊歡預料的相同，他的保密級別太高，裝甲小隊報告上去以後，嘆燕基地的負責人施閏章少將提出親自見他。

他很配合地被上了鐐銬，走在裝甲小隊中間，沿著長得看不見盡的甬道下行。

嘆燕基地的地底部分與地面部分互為鏡像，楊歡心裏計算時間，走出三十分鐘以後，眼前豁然開朗，出現一個充盈著白光的大廳，有點像帝國科學院的實驗一區，比那更闊大出數倍，電子儀器組成叢林，身穿制服的技術人員穿梭其中。

押送他的這支裝甲小隊共有十人，楊歡對聯邦的軍制較為清楚，知道裝甲小隊又稱“突擊隊”，或者“兵王”，能夠入選的都是士兵中間體能和殺人技能突出的佼佼者。隊伍裏當先開路的是隊長，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精瘦漢子，副隊長本該綴在隊尾墊後，這時卻成了用槍口直接抵著他的角色，可見這支隊伍於他頗有了解，防範得滴水不漏。

副隊長用槍口戳著楊歡穿過大廳，再通行一條較窄的甬道，五分鐘後，前方出現另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開放工作區。

連續經過十個同樣制式和規格的大廳後，即使是楊歡也不由驚愕於地底基地的龐大，嘆燕星不愧是聯邦深紮在帝國肌理的一顆鐵釘，□強硬，直入骨髓。

第十二個和第十三個大廳之間的甬道兩側卻不是光滑無縫的金屬墻，而豎立著不知用途的箱子，有點像宇宙飛船裏為進行超長途飛行使用的低溫箱，長度與人體的高度相仿，上半部可能是臉的位置還替換了透明的玻璃罩。

楊歡想起他睡過的棺材，微覺厭煩，沒有多看一眼。

第十五個大廳過後，單調的建築結構終於發生變化，通道變寬，不知何處灑下悅目的人造光線，仿佛清早*點鐘的太陽，一名上尉軍官站在辦公室門側，看到楊歡他們走近，立即迎上來。

他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方塊儀器，打開右上角的蓋子，露出尖刺，楊歡對此已經熟極而流，伸出右手拇指，輕輕按壓，鮮血順著尖刺沁入。

儀器發出“嘀”一聲響，綠燈閃爍，上尉點了點頭，轉身推開門、敬禮。

“報告，確認龍血計劃一零一號實驗體歸位！”

楊歡莫名地笑了笑，他全程面色冷峻，這突然的表化倒讓密切註意他的裝甲小隊好一陣緊張，他心裏想的是，帝國比起聯邦還是有幾分好處，起碼他在帝國排第一號。

然後施閏章少將踱了出來，風度翩翩，朝著他莞爾一笑。

……

楊歡對施閏章少將的第一印象不錯，就像陳曦他們以為的那樣，他也覺得施將軍看起來像個好人，溫謙恭謹，沒有半分鐵血味道。

他甚至把其他人都請進去，讓楊歡坐到辦公桌對面，還親手替他沏了一杯茶。

楊歡沒有喝茶，他只是垂眸盯著熱氣蒸騰的水面，想起在坎比小鎮那間簡陋的教堂後殿，阿希姆失憶，陳曦焦頭爛額，但卻記得遞給他一杯熱水。

那是他唯一一次覺得在陳曦心目中他比阿希姆重要。

“為什麽回來？”施閏章少將友好地問，親切友好得就像個師長，“我聽說你逃跑的時候很堅決，殺了不少人，搗毀半個基地。”

“他們該死。”楊歡冰冷地回應，將雙手放到膝蓋上，鐐銬發出響亮的金屬碰撞聲。

施閏章少將瞄了眼他的手，微微一笑，又輕柔嘆息。

“他們或許對你做過不好的事，但他們都是優秀的軍人和科學家，”他搖了搖頭，“相信我，我理解你的抵觸情緒，我會向上面反應，提高實驗體的待遇。”

聽到楊歡發出半聲嗤笑，施將軍並不受影響，繼續娓娓勸說：“你還沒告訴我，為什麽自願回來？你是楊先生的孩子，軍方知道你的能耐，已經做好了你永遠不會回歸的準備。”

楊歡一怔，霍然擡首：“你知道我父親？”

“當然。”施閏章少將溫潤淺笑，“楊先生曾經為軍方主持體能培訓，聯邦一半以上的軍人認識他，另外一半至少使用過他創立的教材。”

“聽起來他對你們還不錯。”楊歡嘲諷地咧了咧嘴，“你們的報答方式就是囚禁和解剖他的兒子？”

“……你怎麽還不明白，”施將軍嘆息了一聲，背轉身，把手中一直端著的蓋碗茶盅輕輕放置到辦公桌面，“如果不是軍方暗中施壓，明裏放水，就憑*武裝那些不成氣候的跳梁小醜，憑什麽能攻入絕密實驗室，救走你？”

他轉回正面，依然是微微含笑，從容地註視著楊歡震驚的表情。

“所以，你還沒告訴我，到底為什麽要回來？”

為什麽回來？楊歡的大腦忙著處理剛接收的覆雜訊息，不加思索地回答了他：“我來找陳曦……”

他驀地住嘴，十萬分戒備地盯住施閏章，如果陳曦在場，一定會說他頸後的毛和那條虛擬的尾巴高高地豎了起來。

但已經出口的話收不回，施閏章少將眼瞳亮了亮，笑嘆道：“原來是她……楊先生的學生也在嘆燕星上嗎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楊歡又一次被這位春風般溫柔和煦的將軍震驚到，“你怎麽會知道陳曦！？”

“傻孩子，”施閏章少將笑著搖了搖頭，“如楊先生這樣的人，每一步行事都精於計算、目的明確，他去帝國，收養戰爭孤兒傾囊相授……所有這一切都在軍方的註目之下，聯邦鋪墊了百年的龍血計劃，正是由楊先生親自動手開始執行。”

他遙想前輩風範，悠悠地又嘆了口氣：“我當然知道陳曦，楊先生這一生唯一沒有算到的，或許正是他的這位女學生比他預想的更聰明，也更狠心……”

“我不明白……”楊歡喃喃自語，想不明白就不要想，他向來是行動強於大腦。他倏地從座位上躍起身，電子鐐銬適時監測到他的氣血異常，發出電擊指令，楊歡的動作卻比電流更快，如獵豹般敏捷剽悍，只一招就將施閏章壓倒在地，手肘橫在他頸間，稍微用力便能使頸椎移位，讓這位文雅的將軍無聲無息地死去。

辦公室門被轟然砸開，守在外面的裝甲小隊湧進來，數不清多少枝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，就算楊歡能飛天遁地，也逃不過密集的火力轟炸。

“啊！”

電流也終於發揮效用，仿佛有千萬根鋼針被大錘同時砸進他的心臟，楊歡痛得手腳抽搐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。

施將軍與他肌膚相觸，也受到電流波及，旁邊一名突擊隊員想將他拉出來，楊歡死都不放，突擊隊長試圖敲暈楊歡，施將軍卻擺了擺手，示意他們關掉電流。

“……有一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，”施閏章臉色蒼白，鎮定地凝視著伏在他上方神情狠厲的楊歡，“楊先生……你的父親……”

“他正是死在陳曦的手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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